學生邢秋成為老師王國棟在天安門畫室外留影 攝影/邢秋成

  當年王國棟畫像用的顏料 攝影/邢秋成

  8月23日凌晨1時許，天安門毛主席畫像曾經的畫師，也是當今天安門毛主席畫像版本的奠定者，原北京市美術公司畫師王國棟在北京第六醫院去世，享年88歲。

  1967年，他繪制的毛主席正面像版本一直沿用至今。在他之前，主席像通常由畫家帶著助手共同完成，自他開始，天安門主席像全程由一位畫師繪制完成，以保證質量。

  王國棟1931年6月25日生于北京，他家就是中華老字號砂鍋居飯莊的經營者，他也被稱為砂鍋居的少掌柜。國家公私合營后，他將自己名下的17套房產作為黨費交給了組織。王國棟1978年至1981年曾任第五屆全國政協委員，1992年起獲得國務院津貼。

  “每當看到天安門的毛主席畫像，老師在天安門畫室近6米高的梯子上，那汗流浹背、上上下下、從容自如的身影，至今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975年師從王國棟、被特招進入領袖肖像組的邢秋成對老師王國棟充滿了敬意，在他手中一直保留著當年在天安門畫室為老師拍的照片。他回憶說，王國棟老師多才多藝，一生專職于繪制領袖像的繪畫工作，從上世紀六十年代至今，天安門的毛主席畫像，還有那張百姓最熟悉的印刷版側臉主席像，以及其他印刷版的領袖肖像，都是他的作品，或者都與他有著密切的關系，他用敬仰之心作畫，獨特的繪畫技法，讓他成為了行內公認的大家。王國棟淡泊名利，一生過著簡樸、快樂的普通生活。老師退休后曾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我這一輩子就做了這么一件事?！敝两褡屗斡?。

  一生用敬仰之心

  敬繪偉人毛主席

  每一個第一次來到北京的中國人或者是外國人，一定會做一件事——在天安門城樓前留個影，和深受人民敬仰和愛戴的偉大領袖毛主席畫像合個影，留下美好的回憶。

  邢秋成回憶，如今，每年國慶節前天安門城樓都要換新繪制的毛主席畫像，現在這一版是1967年10月1日開始懸掛的第八版毛主席標準像，是由當時的北京市美術公司（后來發展為北京歌華文化發展集團有限公司）畫家王國棟創作并繪制的版本，一直沿用至今。

  1975年，為了滿足天安門廣場、國家大型標志性建筑、國事活動等對偉人畫像的大量需求，經當時的北京市委領導特批，承擔領袖像繪制的原北京市美術公司決定特招一批學生，由王國棟親自帶領和指導，專職繪制領袖像。邢秋成作為入選的10名學生之一開始師從王國棟，學畫領袖像。他在老師的指導下曾繪制過天安門廣場和國家標志性建筑的多幅毛澤東領袖像。

  “招我們時，我們10個人當時都是16歲至18歲未畢業的學生，對各方面的條件要求都很高，身體方面要比照當兵的條件。當時有很多像是巨幅的，非常需要體力，光臉就有一人多高，嘴的寬度有1米左右，沒有好的體力和敬業的精神，根本就畫不下來?！毙锨锍烧f。

  王國棟每次繪制天安門主席像，經常要在近6米多高的梯子上上下下，為查看繪畫效果，經常要在天安門畫室前的小廣場來回往返。繪制大型畫像王國棟有著獨特的方法，一般需要畫三四遍。第一遍，起稿確定好五官和輪廓；第二遍，畫大的形體和色彩關系；第三遍進行具體的刻畫和描繪，因為畫幅大，一個部分最好是一氣呵成，畫每個部分要有整體觀念，要考慮好各部分的銜接，要考慮顏料的耐久性和薄厚的把握，要考慮顏料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發生變化，最后再做整體的調整和畫面的保護，繪制這張畫像的時間一般要持續20多天。

  在當年的天安門畫室，要畫的不止是天安門這一幅畫像，天安門后、端門前都懸掛毛主席畫像，廣場上還有孫中山、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畫像，都要在這里畫，這么多巨幅畫像不可能一個人完成。王國棟是這方面的專家，大家的工作要由他分配，每一幅畫都要由他把關、驗收，人民大會堂、歷史博物館都有畫點，王國棟經常要跑來跑去。

  在天安門畫室，每次王國棟在木梯子上畫像，“我往往會圍在他的周邊，一言不發，觀察老師畫像的每一步，體會老師對每一個細節的塑造和處理。每年這個時間段，我們這個組是最忙的，大家在一起工作，邊學習邊體驗，互相交流，老師會在繪畫之余給我們做指導，手把手地教，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的成長很快，雖然很辛苦，但很有成就感?！毙锨锍苫貞?。

  白紙心態作畫

  畫出人們心中最準的毛主席

  畫畫的人都知道，畫肖像難，畫大型偉人肖像更難。第一，天安門的位置很重要，全世界都在關注；第二，人們對主席的形象很熟悉，對主席像寄予著豐富的感情內涵；第三，天安門廣場面積大，畫幅也很大。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人工畫像，要在廣場的不同角度，在遠、中、近的距離觀看效果都要好；第四，畫像要全天候處在戶外，一年四季要經得起風吹雨淋和日曬，如果筆法和材料使用不當，用不了半年就會變色，甚至變花等等。

  面對這些難題，沒有經驗的繪畫者，站在這么大的畫像前，一定是一片茫然，無從下手。王國棟曾深入研究西方繪畫的造型和色彩技法，為了適合天安門城樓的特殊位置和風格，根據中國人的欣賞習慣，從1964年開始，王國棟總結前人的經驗，經過多年的實踐和研究，總結出了一整套的方法，一直沿用至今。

  現在，懸掛在天安門城樓正中的毛主席畫像依據的是毛澤東第四張標準像而繪制。王國棟曾多次告訴他的徒弟們，一個好的畫師并不是僅靠手里的照片作畫，每一幅像都是一次創作，要用心去創作。王國棟在繪制毛主席像時，注重每一幅畫像與周圍環境的協調和統一，注重毛主席形象的準確和眼神的把握，在慈祥的表情中要表現出主席性格中敏銳、機智和深邃的偉人形象，使毛主席像愈益顯示出領袖的風度和神采，使人們看后會過目不忘。

  很多人一定以為，繪制天安門城樓或天安門廣場毛主席畫像的畫師們都很牛氣。其實不然，邢秋成說，剛進領袖肖像組時，自豪、驕傲都不必說?！拔耶敃r天真地想，畫領袖像的人一定會有最好的待遇，畫畫用最好的用具?！笨墒情_始工作不久，王國棟讓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讓他們洋洋得意的心落在了地上，“老師帶著我們去了木工車間，要讓我們跟著木工老師一起開木板，跟著老師學做畫箱、畫架、衣物品柜，畫畫用的畫布、畫具、油畫紙、油畫布都要自己來做，發的尺子就是當年木工用的木折尺，一切都是最節儉的，畫壞的作品也不能隨意丟棄，老師把大畫布剪成小畫布分給徒弟們練寫生?！?

  值得一提的是，領袖畫像與其他繪畫作品不同，在所有的領袖畫像里沒有作者的名字，這是王國棟給學生定下的規矩，這也是后來在繪畫界很多人不知道王國棟名字的原因。王國棟告訴所有人，畫領袖像不比誰高人一等，要用干凈的白紙心態才能畫出人們心目中最準的領袖毛主席。至今，邢秋成都牢記著老師的這句話。

  牢記老師的教誨

  畫好人民滿意的偉人形象

  為保證畫像的質量，邢秋成當年每次外出畫像，王國棟經常會親臨現場，“老師曾多次對我講，畫毛主席像最重要的是形象準確，主席形象大家最熟悉?！睘榱藴蚀_塑造好主席形象、表情、細節，王國棟就用自己做表情來示范，以便讓邢秋成盡快理解，為了準確繪制，王國棟還為徒弟們繪制了多張的范本畫以便臨摹。

  邢秋成回憶，記得有一次在工體畫像，有兩幅高五米的領袖像處在看臺的最高處，因看臺有角度，為看效果，他要一天上下臺階往返多次觀看，為解決觀看的問題，王國棟特意帶來了望遠鏡，在工體的各個角落帶他查看，讓邢秋成減少了多次的往返，找出了問題，提高了效率?！懊看卫蠋煹某雒娑际刮沂芤娌粶\，至今我一直在研究他的繪畫技藝，老師是我心中的楷模?！?

  在王國棟的影響下，多年來，邢秋成對畫毛主席像的思考和創作一直都沒有停過，老師所傳授的畫法一直熟記于心。每次起筆前，老師的諄諄教導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邊：畫好毛主席像一定要做好創作前的準備工作，毛主席標準像的時代背景、精神狀態、照片角度、年齡、膚色、皮膚特點、頭發的黑白程度、服裝顏色都要進行考證；更要在創作上表達準確，參考毛主席在各個歷史階段、各個場面的表情特點照片和典型動作，要畫出人民領袖的親切感又不失形象的準確性；還要在材料技術上把握，顏色要保證質量，繪畫時不要太復雜，不要有明顯的筆觸，顏色既不能太厚，又不能太薄……

  文/本報記者 王薇

  家人回憶

  次子王憶鋒：

  父親一生低調

  小平房里安享晚年生活

  王國棟的家位于雍和宮附近的一條小胡同內，大雜院里幾間小平房就是他的家。推開門，屋里的家具很簡單，多數還都帶著年代感。翻開老人的工具箱，繪制畫像時所用的毛主席、周總理等多位領導人的標準人像照片被整齊地擺放在箱子里。

  在王國棟次子王憶鋒的心里，王國棟是嚴父，精準地繪制毛主席畫像是父親一生的追求。

  王國棟生活簡樸，直至晚年都生活在幾間小平房里；他愛好興趣廣泛，80歲高齡還在學習用電腦作畫。

  王憶鋒回憶，當年，他們一家六口住在北京美術公司宿舍的兩間小平房里。因為家里的空間狹小，父親在家中很少繪制領袖像，孩子們都是到父親的畫室看他畫畫。那時候，父親也很少在家提到繪制領袖畫像的事，特別低調，只說這是他的本職工作，沒什么好炫耀的。

  在家人的記憶里，王國棟回到家總愛擺弄各種各樣新奇的東西?！案赣H的興趣愛好特別廣泛，游泳、滑冰、打乒乓球、踢足球樣樣出色；攝影、拉二胡、彈電子琴也是很有名氣；就連組裝無線電也是內行?！奔依锶硕加X得，父親廣泛的興趣愛好，為他的主席畫像創作拓展了視野?！澳銊e看他在擺弄相機、拆卸手表或是騎著摩托車進山，其實他腦子里從來沒有離開過畫畫。遇到難點，就先放下，從其他動腦子的事上找靈感?！蓖鯂鴹澁嫯嫴慌氯丝?，誰來看都行，從不遮著掩著。他常說：“畫領袖畫像光看沒有用，看似簡單的點點畫畫，可你不知道我腦子里想的是什么，琢磨了多久?！?

  說起王國棟為人的低調，王憶鋒說父親在生活上特別簡單，從不講究吃穿，對于兒女的教育和工作，也都是讓他們自力更生，從來沒有為他們的工作求過人走過后門。上世紀70年代那會兒，單位給父親分了一套三居室，另一個同事分了現在父親住的兩間平房?！八粗思矣袃蓚€女兒一個兒子，住平房不方便，也沒和家里人商量就把三居室換給了同事，自己住現在的平房。其實，我們家里是四個孩子，兩個男孩兩個女孩?！蓖鯌涗h說。

  1978年，王國棟當選第五屆全國政協委員，開會的當天，他騎著自己的24自行車直奔大會堂參加全國政協會議，走到長安街大會堂北側準備左拐時被警察大聲攔下不讓過，當父親亮出委員證，警察才知道這個高個子、穿著樸素的人是來參會的全國政協委員。

  王國棟從原北京美術公司退休后，一直在小平房里樂享他的晚年生活，七八十歲還在學電腦，用電腦作畫，而且只要提到或看到有關毛主席畫像的事，老人仍然會很興奮。

  文/本報記者 王薇